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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狼组无差】漫长舞步

谁也不知道,那一道幽灵般的身影是如何、又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几具在地上瘫得横七竖八的人体之间的。


德克萨斯看着许久未见仍保持(起码在外貌上)青春年少的旧识,几乎感到头晕目眩。她喃喃地念叨了几遍:


“拉普兰德,拉普兰德,拉普兰德。”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压抑着的嘶喊:


“——拉普兰德!”


这位不速之客——与少女时期全然无二——挂着一副德克萨斯再熟悉不过的、灿烂到有几分轻佻的笑容,和她打招呼:


“早上好德克萨斯,看到你没有因为吃太多甜食得糖尿病而早逝,我真开心。”


熟悉的拉普兰德式关心和熟悉的拉普兰德式幽默。德克萨斯深呼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儿的空气,一边警戒着一边向拉普兰德的方向走了几步:


“你想干什么?”


拉普兰德耸耸肩,解下腰间的佩剑平放在地上,举起双手:


“我们聊聊天,随便谈点什么或是吃点什么,叙叙旧?我就是想和你说会儿话,如果你想,你可以先暂时保管我的剑。”


不熟悉的拉普兰德式退让。即便德克萨斯是如此地想要逃离自己的过去,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如今的她身上依旧保留着那段岁月的痕迹。从小接受的教育和训练让她几乎一刻也不愿与自己的武器分离,而拉普兰德的童年所拥有的比起她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她们两人还在并肩战斗的时候,德克萨斯与拉普兰德保持着一种不约而同的默契:每天回到安全屋之后,其中一人先去清理、上药和洗漱,而等待的另一人负责趁这段时间进行对彼此武器的保养。拉普兰德总是直接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在德克萨斯开口之前就自顾自地帮她取下佩剑,哼着不成调的音符开始用称得上温柔的手法擦拭残留着血迹的剑刃。因此对于德克萨斯而言,同时持有两人份的武器(一共四柄剑!)也是她并不熟悉的体验。


德克萨斯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你自己拿着吧。”


于是拉普兰德又把剑挂回腰侧,冲她摊了摊手:
“选个地方?”毕竟一群被打晕的挑事者实在算不上什么能营造和平或是轻松氛围的好风景。


最终,德克萨斯让拉普兰德上了车,她正开着送货的车。副驾驶往往是留给能天使的位置,但是今天前搭档首次取代了现搭档,坐上了企鹅物流的工作专车。


拉普兰德和能天使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无论路况如何,都不系安全带。但德克萨斯考虑到自己也不怎么喜欢系那玩意儿,从来都对此默不作声。


她握着方向盘,等待着拉普兰德开口。她们两人间总是拉普兰德主动,这也让德克萨斯在不知不觉间养成了等待的习惯。但是拉普兰德并没有完全如她所愿。她只是静静地,漫无目的地左右打量,看看德克萨斯面无表情的侧脸又看看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起码让沉默在车内维持了一首歌的时长之后才说:


“Pocky,分我一点儿?”


熟悉的拉普兰德式要求。依旧是从前,拉普兰德会在每个她觉得浪漫的时候和德克萨斯说一句:


“烟,分我一根?”


曾经的德克萨斯知道拉普兰德想要的其实不是焦油和尼古丁。但是现在的她不确定,拉普兰德是想做些什么,还是真的只是有点饿。毕竟刚刚拉普兰德也说了想吃点东西。最后她从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一盒原味的pocky,递给拉普兰德。


拉普兰德自然地接过纸盒,很快就拆开包装塞了一根涂着巧克力的饼干在嘴里:“大家都还好吧?”

这个“大家”都包括了谁?只是企鹅物流,还是连罗德岛也一并包括?德克萨斯在心里揣测着。拉普兰德似乎发现了她的犹豫,主动解说:


“是说企鹅物流的诸位。”


“还是老样子。”德克萨斯简短地回答。拉普兰德的突然消失并未造成什么影响,日子继续在德克萨斯期望的轨迹中流淌下去。


这种有些小刺激但仍旧和平的、每天都繁忙、热闹,却又充满企鹅物流式快乐的生活,德克萨斯期盼已久的生活。


她本以为拉普兰德会说些类似于“你变得更加软弱了,德克萨斯”之类的话,她做好了被嘲笑、讽刺、挑衅的准备,她想她已经可以坦然地接受那些来自拉普兰德的、被叙拉古的凛冽寒意所包裹着的话语,她做好了直面而非逃避过去的准备。


但是她没有想到,拉普兰德什么也没说。


在听到她的回答之后,拉普兰德只是笑了笑,然后再次咬断了一根细而长的饼干。


“真好,嗯,”拉普兰德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真好。”


刚巧遇上了红灯。踩下刹车的德克萨斯光明正大地打量着十分不正常的拉普兰德。她确信拉普兰德是懂得适可而止和恰到好处之类的话术的,但是德克萨斯从未体验过那些,因为拉普兰德总是把自己的一切都向她毫无顾忌地开放。


对她的改变平静到堪称善解人意的拉普兰德,简直像是惊悚片的主演。德克萨斯知道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比如她自己。而拉普兰德则总是在与它对抗,时间在她身上几乎被人为地停驻了,这让德克萨斯曾经相信什么都不能改变拉普兰德——毕竟这是就连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时间和源石病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但是现在,德克萨斯不那么确定这件事了。她该在拉普兰德愿意主动交出佩剑的那一刻就发现的,但是过久的分离一定程度上磨灭了她对拉普兰德的敏锐。拉普兰德不避不闪,由着她用带有探究意味的目光对自己进行观察。


良久,德克萨斯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


事实上,如果仅仅从外表上看,与她久别重逢的拉普兰德就像是被时光格外宽恕,厮杀和战斗不仅没有让拉普兰德的脸庞多出一丝衰老或疲惫的痕迹,反而使得拉普兰德与多年以前的她越加相似。如果不是因为她穿着那身来自于罗德岛的制服,德克萨斯或许真的会认为自己遇见了那个时候的拉普兰德。


“没有为什么,德克萨斯。从来没有。”拉普兰德理所当然地回答。


“——或者说,你本来就明白为什么。”


德克萨斯恍惚了一瞬。


我应该明白什么?她难得地有些茫然了,就像她多年前逃离叙拉古的那个午后,她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原野,下意识地想要问问拉普兰德接下来该去哪——


然后她意识到,拉普兰德再也不会回答她了。


德克萨斯其实是个不怎么喜欢揪着一件事情想个不停的人。在叙拉古时,除了来自“FATHER”的指令,拉普兰德几乎帮她做出了所有选择。所有的事都被两人平等地分担,而她只需要搞定每件事里拉普兰德没有搞定的部分;而日后来到企鹅物流,一群随遇而安又咋咋呼呼的家伙们总是自顾自地决定了一切,而她往往负责跟在最后收拾烂摊子。她总是在做,却很少思考。


——我应该明白什么?


“让脑子也跟着身体一起生锈可不行,德克萨斯。”
熟悉的拉普兰德式道理。


德克萨斯看着熟悉的拉普兰德式笑容,不自知地皱着眉头。


“好好想一想,德克萨斯。”拉普兰德说,“放轻松。需要我给你放点音乐吗?比如那位偶像小姐的新唱片?”


“不,不用。”德克萨斯立刻拒绝了。那只会让她分心。于是拉普兰德也不再说话,让整辆车都被寂静所包围。


真奇怪。德克萨斯想。我居然和拉普兰德和平地坐在一起,没有打起来,没有喋喋不休的纠缠和视而不见的避让,真奇怪。


随后她意识到自己跑神了,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拉普兰德的问题上。她当然应该明白为什么,因为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德克萨斯更了解拉普兰德。她们曾一同游荡、流浪、杀戮,也曾拥抱、接吻、乃至进行更为亲密而深入的接触。德克萨斯想起无数个夜晚,无数个与拉普兰德耳鬓厮磨的日子,一时间竟然有些奇异的怀念。


“跳支舞吗?”


拉普兰德突然问道。她总是能让许多人大吃一惊,但这些人里不包括德克萨斯。德克萨斯从第一天见到拉普兰德的时候就确定,这名微妙地行走在疯狂与理智的交界线边缘的鲁珀族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所以德克萨斯轻而易举地跟随着拉普兰德的节奏,沉默地接纳她所有出格的行为。


“跳舞”这个词所代表的那件事就是如此。


两个人在某位大亨(她实在想不起来那个大腹便便的目标到底从事哪个行业了)的晚宴上大闹一场之后,就着留声机中尚未播放完毕的唱片,拉普兰德邀请德克萨斯跳一支舞。


在满地狼藉之上,在花园中燃烧着的熊熊火光之侧,在优美而婉转的乐声中,德克萨斯与拉普兰德一同跳了一支华尔兹。


交谊舞里最柔和、最典雅的华尔兹。


此情此景宛若旧日重现。德克萨斯看着懒洋洋地瘫在座位里的拉普兰德冲她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我也彻底变了。德克萨斯想。


两个人各自拉开车门下车,在公路的正中央,在红灯下,在那辆喷有企鹅物流logo的工作用车前方,拉普兰德轻声哼着那支圆舞曲,带着德克萨斯轻捷而自然地旋转起来。


这时候的拉普兰德完全是个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绅士,而德克萨斯也难得显露出几分来自“家族”的派头。当然,“淑女”这种词从头到尾都和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挨不上边。


她们进退得当,她们配合默契,每个动作都洋溢着如同身在富丽堂皇的舞厅般的热情,即使两个人都穿着工作制服,腰上还挂着武器,而拉普兰德只是反复地哼着唯一一段她所能记住的旋律。


德克萨斯看着拉普兰德近在咫尺的脸,逐渐地察觉到在轻柔的旋转中逼近的不祥。


她想起来,在上次跳完这一支舞的第二天,她就不顾一切地逃离了叙拉古。


德克萨斯脑海中险些一闪而逝的想法被舞步渐渐催化成型:


或许在那个晚上,拉普兰德已经有所察觉。


那么这一支舞的意味,便显而易见。


“想一想,德克萨斯。”


拉普兰德笑着,眼神中温柔与狠戾、热爱与漠然并存。德克萨斯感到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冰冷下去,因为拉普兰德手掌的温度比她的手降得更快。她下意识地想抓紧拉普兰德苍白的手,但是这并不能让那双手温暖起来。


紧接着,德克萨斯第一次听见拉普兰德的叹息:


“想一想,德克萨斯,你该去哪儿?”


我该去哪里?德克萨斯的思绪完全被这句话牵动着,我当然该去委托人指定的收货地点。


“你的搭档去了哪里?”


能天使有别的订单——我们又不是只接需要多人护送的单子。


“你的委托人是谁?”


我的委托人是谁和你无——等等,我的委托人是谁?


“你要运送的货物是什么?”


我要运送的货物是......是......


“为什么这个路口的灯不会变绿?”


是因为......因为......


“你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我......


德克萨斯第二次感受到如同海啸一般的痛苦。


她是难得真正见过大海的人,在某个任务目标的海滨别墅,被一望无际的洋面与其中隐藏着的暴力所震慑。而第一次的痛苦已经被淹没在她几乎不会再回想起的童年时光。


——闭嘴,拉普兰德,闭嘴!


她想要这样阻止真相的到来,但拉普兰德总是与她所追求的方向背道而驰。她们就像光与影般完全对立,而德克萨斯直到如今才发觉或许她们也彼此依存。


她听见拉普兰德带着笑意的声音。


“该结束了。德克萨斯,舞会该散场了。”


拉普兰德松开她的手,这次她行了标准的致谢礼。德克萨斯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对面,久违地感受到无力与虚弱。拉普兰德耐心地等待着她,等待着德克萨斯说出她们都早已明白的真相。


“所以,你......已经......死了。”


德克萨斯的声音低得如同梦呓,而拉普兰德则为她迟来的谜底真诚地鼓掌。


因为这本来就是梦境,是德克萨斯在得知某个消息的很久以后,一个辗转反侧的深夜里不安分的梦境,所以她独自一人,所以她看见了久违的拉普兰德,所以她与拉普兰德几乎重归于好,所以这条路上的绿灯永不亮起,所以她记不起货物的情况也记不起委托人的名字。


——她在意识到那份她以为从不存在但实际上积淀已久的情感的瞬间,永远地失去了另一种可能。


“做得很好,德克萨斯。下给自己的委托,作为货物的感情,以及你预想的、我们重逢的舞台,每一项都非常完美。”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听着拉普兰德像曾经点评她的战斗技巧那样点评这个梦境。


“但是舞会就到此为止了,德克萨斯。已经足够了。再做下去就不会是能感动人的桥段,而要令我作呕了。”


拉普兰德伸手抱住她,德克萨斯只觉得自己是在被一具尸体拥抱,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搂紧怀里的那截腰肢,但四周的一切都在真相的威力下远去、消失。


“不要担心,德克萨斯,继续向前吧。相信我,你逃不开影子的追逐。”


拉普兰德凑在她耳边,语调轻柔得像每个她们交织在一起的午夜里落在她头顶的手掌。


“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死亡也不行。”


德克萨斯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回到了那辆车里。红灯已经变为绿灯,由于极速的飞驰,车身上红色的喷漆在空中拉出漫长的红线,两端分别系着仍要继续前进的生者与停留在时光缝隙的亡灵。


“我——”


空旷的荒野,实际上储物箱中什么也没有的工作用车与全程绿灯的公路,一切都消失在盛大的白光之中。









德克萨斯睁开眼睛。阳光顺着昨晚没有拉好的窗帘间的缝隙泄进房间一缕,恰好落在她的眼睛里。


拜它所赐,她没能听完拉普兰德的最后一句话。


但是没关系,德克萨斯心想,没关系。


当然明白拉普兰德要说什么。


——毕竟,全世界没有人比德克萨斯更了解拉普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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